“真羡慕啊……”刚举勺,就看苏有成坐在一旁拿着笔,似乎在写日记,嘴里轻叨着什么。
“语言么?”苏怡风有着迷之理解他意思的能力,安慰道:“中文很难学,你已经不错了,有兴趣学别的的话,我有空教你。”抬头,忽然想到什么:“对了,你也会说明辉的语言吧,说几句我听听啊。”
“嗯……古语,官语,民语,听哪种?”
“呃……”苏怡风愣神,已经被递过来了笔记本,看了眼介绍,原来明辉那边也有很多方言,还有不同地位的人说的是不同的阶别语言,关乎到一些咒语和公式。古语是最不常用的,而且很难,在祭祀或者一些特殊场合说,也只有少数人会说。官语差不多就是普通话,官方语言。民语就是方言了,不过也是一种比较正统的各个地方人都能听懂的语言。
“嗯……都来一遍。”苏怡风起了玩心,一拍手,半开玩笑道:“就说个……我最喜欢大君主和小殿下了之类的?”
原本以为苏有成应该会生气,却见他长长的睫毛微颤,露出了个奇异的笑容,好像想憋着的却泄出了笑意的那种微妙神色。
“怎么?”苏怡风摆弄着勺子,见没回音就抬眸望去,正好和他带笑的眼神撞上。
羹散着朦朦胧胧的雾,在二人眼神交汇中间打着圈。
微腾的热气飘着,时光好像一瞬间宁静下来,唯有墙上挂钟滴答滴答的轻响,还有少年手中漫不经心勺子轻触羹碗的清脆声。
苏怡风的眉目清润,并不如何惊艳岁月,却给人平淡宁静的舒适感,有着一双很好看的明亮的眼睛,柔和的线条,乌黑的瞳仁,那问询的目光中跳动着促狭的好奇和俏皮的笑意。
原来他也有孩子气的一面。苏有成想。
苏有成在短暂的接触中,已经下意识地把苏怡风当成了大君主李御璇许愿那般的存在,牢记(?)着自己的使命,已经忽视了苏怡风的年龄——不过是个少年,一个必须冷静自持,背负了很多的孩子。
他突然有些心疼。
虽然对于苏怡风,自己都不甚了解,除了他的名字以外几乎一无所知。但是,有着这样清澈眼神的少年,却要长时间以内敛的表情来掩饰自己的情绪,这般青春的年龄,却只于不经意间才能露出孩子气一面……至少他在这个年龄,正陪伴在御璇身边,还算无忧无虑。
“没有问题。”苏有成开口,低垂双眼。
对于一个这样坚强的人,他所做的不该是怜惜。
启唇,是一段优雅语调的卷翘口音,有些晦涩的话语:
【吾身为契,契于吾生。敬于大君主陛下赏识之恩。】
“这是古语。”他说。
接下来是一段字正腔圆的正气之音。
【尽我所能,为您分忧。慕于苏怡风殿下坚毅之念。】
“这是官语。”他说。
望着少年正坐的身姿,不偏不倚,身如青松,凝神倾听。
羹汤的热气淡淡飘着,面容模糊的苏怡风,好像和记忆中物是人非的几年前,那个同样坚毅的少年身影重合了。
那个会喊他“师父”,稳重却同样掩不住背后孩子气一面的,背负了使命的优秀的少族长。
苏有成轻轻道:“那么接下来是民语。”
语气平淡,发音略偏斜,却听起来很舒适的一段语言。
那是再也回不去的几年前,他和那少年说过的,语调柔软而坚定的一句话,此时无奈而确信地重复而出。
【我会一直陪伴在你身边。】
末了,一顿,坐直身,望着少年不甚清晰的神色,带笑,又一句话稳稳地添出。
【……最喜欢你们了。】
披着保护衣的,被辜负过的虔诚谨慎的异界青年,怀着一如既往纯净的爱与原谅,在语言不通的掩饰下,将不变的心事吐露而出。
而坐在他对面沉静平和的小殿下,却已然流露出复杂的神色。
苏有成坐在椅子上,绷直身子,紧握着手中的笔。
敛眸,他不敢再望那边人的神色,即使苏怡风不会听懂。
勺子轻触着羹碗的声音还不时响着,苏有成望着自己的笔记本,视线紧张得有些模糊。直到椅子发出咯吱拉开的声音,苏怡风端着碗从他旁边走过,轻而平稳的脚步声由身边传到背后,他才猛然抬头想打破平静,却听到让他如释重负的平淡的声音:
“念的很流畅啊,果然比说中文好多了,可惜听不懂……”苏怡风收拾着餐具:“你不会真说了我刚才让你说的话吧?”
“没?”
“哦,那是什么意思呢?”
“一些常见的话而已。”
“原来如此,不过这语调……还真挺好听的啊,”苏怡风走回,笑着说:“虽然这样,你还是要好好学中文啊,有问题随时问我。你教我能力,我教你中文,挺好的。”
“……嗯。”苏有成低着头,虽是意料中的苏怡风听不懂,但不知什么时候,冷汗已经湿了背,他靠在椅子上,短短的几段话竟有点脱力的感觉。
“晚上准备做什么?”
“……学中文,写日记。”
“那我回房了,明天去找唐埜的父母,”苏怡风脚步在门前一顿:“谢谢你的莲子羹。”
不等他回答,苏怡风已经走了进去,关上房门。
【TFC】
睁开眼,依然骑在马背上,苏怡风对照了下地图,继续前行,闭了闭眼,睁开时眼神却有些迷茫。
有瑶在身边,他怎么能听不懂苏有成说的话。
瑶将他说的明辉语,完完整整地翻译给他听了。
但就算他不明白其中的含义,从没听过那语调,但在听到那段陌生而晦涩的句子时,就有一种犹在梦中,似是而非的感觉。
“他也有着那样的过去。”苏怡风想着当时苏有成的模样,那无奈而坚定的眼神,卸去朦胧的遮掩。
那“你们”,还有一个,就是亲手驱逐他的徒弟李御璇了。
那种感情……不是对过去人的思忆,不是后悔和难过,更不是爱。像是一种……骑士宣誓的虔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