宁卫民找张士慧抽调资金,其实也是碍于现实情况不得已。
虽然他来财的渠道很多,可以说已经是实打实的京城首富,甚至很可能成为了目前内地的全国首富。
可架不住他铺得摊子忒大了,什么都想攥在手里啊。
要知道,在有关收藏方面,宁卫民可一直在进行着多项目,大资金的持续性投入。
邮票方面的投资就不说了。
目前正处于打埋伏,准备割韭菜的关键时候,足足占用了他十五万的资金。
其次的支出大头就是古董瓷器。
由于“坛宫”饭庄的需要,文物商店的购买渠道已经彻底打通。
宁卫民现在大可以光明正大去买瓷器,公私两便。
官方渠道比起民间渠道最大的优势,就是货色好,但价钱也有点小贵。
不过鉴于那位马老师回忆中的收藏遗憾,宁卫民可不敢等。
康雍乾的瓷器精品兹要他见着,就赶紧下手花钱买入,以免多年之后再拍卖场重睹旧物而追悔莫及。
还有,“印石三宝”也依然是宁卫民目前比较认可,性价比较高的收藏品。
情知日后这些东西如何稀缺的他,一看见六十克以上的平章大料,就跟看见好瓷器似的,照样走不动道儿,必要得之而后快。
而且由于这些特艺工艺品在港澳地区的展销会越来越成功。
近年来专程大陆淘宝的港澳同胞也越来越多,导致这些东西是频频的涨价。
这就让他收藏成本的消耗也越来越多大。
这价格变动最大的,当然首推近现代字画。
荣宝斋和京城画店里的齐白石,现在都已经标价五百八十块一平尺了。
徐悲鸿和张大千是五百上下一平尺。
陆俨少也到了一百三十五一平尺。
唯有黄宾虹的画作价钱还算可以,维持在五六十元一平尺左右。
对比宁卫民最初在容宝斋发现这些字画只卖几十块、十几块一平尺的时候。
不过才短短几年,就上涨了将近二十倍了,如今要买上一幅画动辄就要耗费几千元。
可见字画绝对是收藏中升值潜力第一的品类,而且是没有天花板的那种长线品种。
所以现在对比国内的消费水平,连宁卫民都感到有点买不起了。
基本上他已经不去碰近代字画了。
也就是看见黄宾虹的字画,或是极其珍惜的佳作,他才偶尔买一买。
然后送到“坛宫”去找个地方挂着,每月还能挣点儿租画的钱回回本儿。
更何况还有孙五福操持的收旧货生意,每天也都在帮着宁卫民如流水一样的花钱呢。
要知道孙五福这家伙啊,识货的水平有限得很。
连一瓶子不满,半瓶子咣荡都谈不上,比真正门外汉也强不了多少。
所以他收上来的东西很多是徒有其表,看着很热闹的瓶瓶罐罐。
很多时候都不是民国仿品了,甚至能掺进来现代工艺品,做赔本买卖是很常有的事儿。
宁卫民大撒巴掌的让他随便干,不过是仗着眼下真东西多,在大撒网的撞大运罢了。
他认为赔十次都不怕,只要捞着一件真玩意,就赚大了。
另外,这些东西还可以摆在斋宫的商店里,倒手卖出去懵一下老外。
又或是周日的书市上,低价转让给真正有需要的国人。
正因为有出货渠道,这么一来兴许还有赚。
可这一切收回成本的前提是,宁卫民必须得抽空看东西,来甄别啊。
他要一有事儿忙了,收来的东西就都不得不压在库里,没法摆出去卖。
自然就会影响孙五福这边出入账的平衡,变得出多入少。
实际上宁卫民最近买房,腾退住户的钱,几乎全是从煤市街街道缝纫社腾挪来的。
其他地方赚来的钱都被他花了,也就是那边的账目他一直没顾得上管。
才稀里糊涂攒下能把保险柜塞满的钞票来。
要不,他哪儿来的底气建议街道扩建服装厂,并主动提供资金支持?
结果没想到,刚解决了马家花园的一半麻烦,又会从天下掉下个大馅饼儿。
一个大清皇叔的四合院,突然地摆在了他的面前。
以他此时此刻的财力,虽然买下四合院钱还是够的,但他也就如同一条拧干了的毛巾了。
要想把住户们及时迁走,很有点力不从心。
机不可失时不再来,宁卫民当然清楚这点。
所以哪怕明知道自己吃下去会撑着,会消化不良,他也不会放过。
那么没办法,只能另想办法筹钱了。
想来想去,他忽然想起来烟酒店赚来的钱,同样一直没分账,这才有了抽调十万块周转一下的念头。
但反过来这件事对于张士慧来讲,却是不大心甘情愿了。
“宁总……不,我说哥们儿啊,你是不是故意的啊。啊?我正要大展拳脚的时候,你给我撤梯子?你看看现在这热火朝天的大好局面,你要不动这钱,俩月哎,我能用这钱挣出二十万来。你非这时候调资金走?这生意你也有份啊!你是跟钱有仇吗?”
这不,慧民烟酒店的办公室里,当宁卫民仰靠在沙发上,提出这件事的时候。
坐在办公桌后的张士慧,当时就是身子一晃,差点没从椅子上摔下来。
他的情绪几乎在瞬间崩溃,很有点饱受打击的模样。
甚至连上下级都不顾了,不惜打上了苦情牌。
对此,宁卫民是能够理解的。
所以他也不兜圈子,开门见山的诉说了自己的处境。
“我知道,现在是烟酒生意行情最好的时候。我这么做,是有点难为你了,影响烟酒店赚钱了。可谁让现在我买了一个院子呢。真是耽误不起,马上就得用钱啊!否则那些住户,我要不乘热打铁迁干净喽,简直后患无穷啊。那到时候可就不是花钱能解决的问题了。不好意思啦,哥们儿,帮帮忙吧……”
然而这话不说还好,一说反而更惹得张士慧大呼小叫。
“帮帮忙?哎哟!这话应该我说吧!你没事吧?我操,你放弃的可是二十万啊!这么一大笔钱,你都不在乎了!”
宁卫民不为所动,表情显得很放松,连眉头都没抬一下。
“你别这么激动嘛,钱永远都赚不完,永远都能赚,对不对?你赚得再多,拿手里,不还是钱嘛,可有些东西一旦错过就再找不回来了……”
宁卫民发表的这番鄙视金钱的言论,是张士慧没有想到的。
他显得非常惊讶,目光全是不赞同,不理解。
可碍于下属的身份,他还不能痛加驳斥。
几度欲言又止后,最终只能一撇嘴。
“也是,您是谁啊?我能跟你比嘛。你工资多少,我工资多少?你外头多少来财的道儿啊?我这……就这么一个烟酒小店。可你做邮票,不都赚海了吗?干嘛非打我这烟酒店的主意啊……”